记者:近一段时间,有关部门正在酝酿电价上调。直接原因是一些电力企业出现了亏损,全行业亏损总额达127亿元。垄断企业出现亏损是否都应该通过涨价来填补其亏空?
张祺:这要分情况,在正常情况下,水、电、气等垄断性行业如因运营成本增加出现亏损,则应该通过涨价来填补其亏空,以保障企业获得合理利润,以维持其正常运转。但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一些垄断行业的企业出现亏损往往是由于人为因素造成的,比如垄断企业因管理不善、故意挥霍或给职工发高工资、高福利等,由以上因素造成的亏损,是不应该通过涨价的方式转移到普通百姓身上的。
记者:电力行业的说法是,此番涨价,大致的理由是电煤价格完全放开,煤价上涨带来发电成本提高,电价理应水涨船高;去年电煤每吨上涨的15元,需要每度电提高2.52分才能解决,如电价不涨,发电企业全面亏损的局面很可能出现。
张祺:不能说电力行业亏损与电煤涨价无关,但电力行业职工工资和福利待遇普遍超高于其他行业,花钱大手大脚,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造成电力行业出现亏损的一个重要原因。
据了解,南方某电力集团公司一名普通职工的月工资6000元,再加上奖金、住房公积金及各种补贴后,其年薪可达到15万元,相当于全国职工年均工资的10倍。
更有甚者是故意挥霍。如国家审计局在审计中发现,国家电力公司4年前在武汉召开的一个内部人事干部会议,短短3天时间,125名国电公司系统内负责人竟然总共挥霍了304万元,人均耗费2.4万元。
不只是电力行业的职工工资和福利超高,其他垄断行业的职工工资和福利同样超高。深圳一家证券公司的司机年薪达12万元,是广东省在岗职工年均工资的8倍。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年鉴显示:2003年,全国职工的平均年工资为14040元。其中,非垄断行业的农林牧渔业职工工资为6969元,电力、煤气、水等垄断行业是18752元,而金融业,职工年工资高达22457元,为农林牧渔业的3倍。如果再进一步细分,在电力、煤气、水行业中,电力工资又高于煤气、水这两个行业。
我没有找到2005年全国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的职工工资统计资料,但一些地方有关这方面的统计资料显示,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职工工资的差距仍有增无减。来自福州市统计局的资料显示: 2005年,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供应业的职工年平均工资达28092元,比2004年增加了5332元,在19个行业中增幅最大,接近20%。而一般行业工资增幅还不足10%。
一些垄断行业一边是巨额亏损,要求提高服务价格,一边却是高工资、高福利,大把大把地挥霍。如果把垄断行业的职工工资和福利待遇降到社会平均水平,我想有些垄断行业的亏损就不一定是真正的亏损。
垄断业涨价得先降其职工的超高待遇
记者:垄断企业也是企业,它们应该得到合理利润才能得到发展,也才能为社会提供更好的服务,如何区分它们的利润是否合理?
杨圣明:垄断企业获得的利润,如果大大超过了社会的平均利润率,那就属于超额垄断利润,垄断企业依靠政策优势获得超额利润是不合理的。现实中一些垄断企业虽然获得的利润没有社会平均利润高,甚至亏损,但其职工的工资和福利却远远高于社会平均工资和福利水平,亏损的部分却要求涨价来填补,同样是不合理的,对它们的涨价请求不应该支持。
记者:如何才能有效控制垄断企业获得超额利润,或给职工发高工资和高福利?
张祺:应尽快出台《垄断法》,对于价格不能通过市场调节的垄断行业,应严格限制其职工的工资和福利待遇的发放标准。对于出现亏损要求涨价的企业,首先应审查其职工的工资和福利是否过高,如果职工的工资和福利过高,应把超高的部分降下来后再审查它是否符合涨价的条件,符合涨价条件的才批准它们开听证会。
开听证会应严格按照程序,做到客观公正,不能只是听取涨价一方的理由和标准“逢听必涨",也应该有降价的听证会和不批准涨价的听证会。
杨圣明:解决垄断行业的超额收入,不同性质的垄断行业应该区别对待。垄断行业分为技术性垄断行业与政策性垄断行业两种。前者包括水、电、煤气、铁路等行业,其垄断是由生产技术决定的,比如说自来水只能由一根管道通到各家各户,而不能搞多家供应,全世界皆是如此;而政策性垄断则是由政策硬性规定所致,这方面行业有金融、保险、电信、民航等行业。
对政策性垄断行业,限薪无用,只能是加快改制,允许民营,使之充分市场化,便不再成其为垄断行业。
而生产技术性垄断行业,生产的是公共产品,应以满足公共需要为第一目标,其次才是获取利润。超额垄断利润是有是无,是高是低,关键在于产品由谁定价、如何定价。“既是垄断行业,就没有竞争对手,电价再高,我也只能用它的电",因此垄断行业的定价不能完全由企业自己说了算,而应由政府来调控。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是,给其职工以中等稍偏上的工资,以社会平均利润率作为企业利润率,最后才计算产品价位,即生产成本加职工工资,再加上平均利润。
对垄断行业管理政策漏洞百出
记者:垄断行业的企业在出现亏损的情况下,还大把大把地挥霍钱财,给职工发高工资、高福利,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呢?
张祺:是我国听证制度造成的。我国听证会缺乏公正性和代表性已是不争的事实,基本上是“逢听必涨"。这就给一些垄断行业的企业领导这样一个信号:“反正亏损能通过涨价来弥补" ,自然他们不会勤俭过日子。在这种情况下垄断行业大把大把地挥霍,大把大把地给职工发放高工资和高福利也就不足为怪了。
如北京的公交和地铁系统的职工在非工作时间乘车均不买票。在某地铁站,下班高峰时,一些穿着地铁职工服的人从外面匆匆进站乘车,无人买票也没人干涉。和其他垄断性行业的福利相比,公交职工免费坐车还只是“小菜一碟":铁路职工出门坐火车不用买票甚至可以享受卧铺待遇,电力系统职工每年可享受几十到几百千瓦时不等的免费“福利电",电信职工装电话、打电话都有免费等优惠。
还有更为离奇的是各大银行把单位自行开发建设的商品房,用低于市场平均价格的内部价向职工出售,在一些大城市,这个售价甚至低于政府规定的最低线。在房屋建设伊始,本单位职工便可以认购,而这种预售房一般都被银行职工转手变现,成为炙手可热的炒房资源。此外,在一些地方,银行内部职工、特别是管理层,在贷款买房时,享受利息全免或者低息的福利。国内各大航空公司每位在职普通职工每年可以享受两张甚至两张以上的免费飞机票的“福利",全国任何一个有航线的城市都可以是目的地,而且机票可以转让给自己的直系亲属。有人估算过,仅此福利按市场价就可以大致折合成4000万元人民币。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其实这些福利都是得到政策保护的,这些白吃白拿白占的福利,在各个垄断性行业的内部文件上都有明文规定。
杨圣明:垄断企业大把大把花钱,给职工高工资、高福利,听证会“逢听必涨"还只是一方面,还有更为重要的是,根本弄不清谁是垄断企业谁不是垄断企业。劳动部门想对垄断腐败进行监察连对象都找不着。
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曾发布了北京市企业工资指导线,其中明确规定,属于垄断行业的企业,职工平均工资增长幅度不应突破11.5%的基准线。广州、深圳等地的工资指导线也做出了类似规定。
但到底谁是垄断行业可能连制定政策的劳动部门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于公认的垄断行业比如水、电、煤气和金融保险业,也很难说清它们是否为垄断行业,因为这些行业既有国有的,也有民营的成分,还有上市公司。你说电力行业是垄断行业,电力行业还有上市公司呢? 具体说到一个企业,也有不好判断的时候,比如鲁能集团公司,我就不明白它到底是电网还是电站,因为它既有垄断成分,同时又是上市公司。
我国正在制定一部垄断法,制定了几年现在也没有出来,什么行业是垄断行业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下为垄断行业设置的限薪政策自然也就形同虚设。执不执行是企业自己的事,即使工资高出很多,劳动部门也无法管。当劳动部门要对某个垄断企业实行限薪措施时,企业都会找到他们不是垄断行业的理由。反过来企业出现亏损,他们又可以通过听证会填补其管理造成的亏损“黑洞"。
记者:垄断企业大肆挥霍,给职工发高工资、高福利,有什么危害呢?
张祺:垄断行业把自己管理不善、大肆挥霍和给职工发高工资、高福利造成的亏损以涨价的方式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首先容易引发社会信任危机。例如,水、电、气、油等行业近两年“涨"声不断,理由是:企业经营困难,成本增加,不涨不行。但事实上,这些“困难"行业却一直是高工资、高福利的代名词。“长此以往,必然会引发信任危机。"
其次是加剧社会不公平。垄断行业利用掌握的公共权力优先服务自己,是对社会公平的践踏。“用行业特权为自己的职工谋方便,最终吃亏的是普通市民、农民等弱势群体,社会公平还去哪里找?"
第三是加剧国有资产的流失。“垄断性行业尤其是公共事业性行业,是代表公众管理、运作国有资产,享有不应该的‘福利',就是私占国家和公众的利益,导致国有资产流失。这种流失被均摊到垄断性行业职工的兜里。”
垄断行业出现巨亏
国家发改委日前发布的《电力行业2005年运行分析及2006年趋势预测》报告显示:2005年电力行业负债合计20663亿元,同比增长11.5%。全行业亏损额127亿元。电力行业有关人士认为每度电需要涨2.52分才能消化电力行业的亏空。
与电力行业亏损相对应的是电力行业的高工资、高福利。据媒体报道,南方某电力集团公司一名普通职工的月工资6000元左右,再加上奖金、住房公积金及各种补贴后,其年薪可达到15万元,相当于全国职工年均工资的10倍。除了电力外还有燃气、水等垄断行业的职工工资水平也较高。实际上一些“困难"垄断行业往往是高工资、高福利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