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地制宜公平激励  倾力求索兼得之美
        ———发电权交易的河南经验调查
　　
本网记者  段贵恒

    ２００６年以来，河南省发电权指标交易成为涉电部门研讨发电权交易市场建设时经常谈及的话题。作为火电大省，在寻找小火电退出机制过程中，河南以建立适应当地实际情况的发电权指标交易为突破口，找到了促进节能减排、改进发电调度方式的特色之路。
　　“河南的做法之所以有特色，是因为充分尊重了地方实际，用市场手段有效地改变了硬性关停所缺失的综合效益。”郑州电监办专员匡宝珠在评价河南发电权交易时说。
　　早在２００４年全国凸现区域大面积缺电时，河南就看到了节能减排的必然趋势，在全国率先提出了关停小火电的政策建议。“这是大势所趋，河南小火电在全省火电总装机容量中所占比重大，由此引发的经济、环境等问题也较为突出，解决小火电问题早就被政府提上了重要议程，但关停必须基于安全稳定，拓展思路。”河南省发改委能源处的薛智勇告诉记者。
　　被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局局长赵小平称为“河南经验”的思路和做法，因其理论上服从了电力市场改革机制创新和路径创新的要求，实践上尊重了区域电源结构和电力市场的现实需求，施行两年后，发电权交易在河南电网和华中电网优化资源配置的整体构架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基于市场机制进行发电权交易，决不是为了搞市场而去造市场，遵循市场交易规则的做法，也必然会赢得参与交易双方的信赖。”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副主任尚金成这样评价发电权指标交易的成功内因，“信任和公平激励了交易者的热情，其中包括小火电参与的积极性。”
　　尚金成的话里隐含了一个能源战略的科学实现问题。“发电权交易是一种市场手段，初衷是为了给小火电寻找出路，而小火电的谢幕也将直接减轻河南力促节能减排给电力行业带来的压力，最后结果是能源战略的结构调整和电力市场的萌芽。”匡宝珠说。
　　采访中，记者收集到这样一组对比数据，河南小火电的“分量”可窥一斑：２００６年，河南省火电机组供电标准煤耗３７７．１９克／千瓦时；截至今年上半年，河南火电装机单机３０万千瓦以上机组只占全省火电装机总容量的３８％；２０１０年，河南省计划关停小火电机组５１０万千瓦。与此相对应的是，２００６年全国火电机组供电标准煤耗３６６克／千瓦时；全国火电单机３０万千瓦以上机组占总容量的４３．４％；２０１０年全国小火电机组关停的总目标是５０００万千瓦。由此不难看到，平均煤耗高于全国平均煤耗１１克／千瓦时，“十一五”期间关停容量占全国小机组关停总量十分之一强的河南小火电机组，未来数年退出历史舞台的速度和力度，将与国家“十一五”期间电力工业节能减排总体目标的实现休戚与共。走红全国的河南经验被寄予厚望。
　　

“组合拳”打出合理的市场化利益机制
　　

    河南经验奥秘何在？探知河南经验的采访中，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记者的脑海里。
　　在诸多关于河南省实行发电权指标交易的新闻报道中，“四招组合拳”常被提及，组合拳构成河南经验的核心，给河南的发电权指标交易提供了另辟蹊径的思路和现实的可操作性。于是，探访就从这承借少林武风的名字“组合拳”开始。
　　８月２１日上午，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副主任尚金成向记者介绍了著名的“四招组合拳”。
　　“年度差别发电计划安排是广义上的发电权交易行为。”尚金成认为，这是四招组合拳中的第一招。通过实施年度差别发电计划，改变传统的平均分配发电利用小时数的发电模式。这里尤其重要的是安排机组年度发电利用小时数时，根据各机组容量差别、环保差别和区域差别三个指标动态变化过程，给出合适的权重，逐年增减不同部分的分配计划。“比如，权衡环保因素，投运脱硫设备的火电机组增加发电小时数１００小时，利用中水的机组增发５０小时以弥补其损失；通过计划调控手段使彼此拉开距离，差别最大的可达１０００小时左右，电厂在利益的取舍衡量中，解决了市场准入过程中的综合效益问题。”河南省发展改革委能源处的薛智勇说。
　　如果说年度差别发电计划是基础，以关停小火电补偿发电量指标交易，建立小火电退出市场的补偿机制则是河南经验展开交易的重要方法。
　　“补偿代表了福利社会的关怀，是一种公平原则的体现。”尚金成说，基于这样的思路，河南抓住电力供需矛盾缓和的有利时机，从节能减排的大局出发，在全国率先提出了将地方小机组发电权指标有偿转让给高效统调大机组的建议，得到了政府的积极响应。２００６年４月１１日，河南省发展改革委适时出台了《河南省发电量计划指标交易暂行办法》（以下简称《办法》），为关停小火电补偿发电量指标交易提供政策依据。
　　“补偿转让就是给小火电缓释的机会，避免休克疗法带来的社会问题。”郑州电监办价财处副处长胡军华认为，根据《办法》，河南省发展改革委先下发各发电企业年度发电量计划，机组将部分或全部发电量计划指标有偿转让给有剩余发电能力的高效大火电机组或水电机组。为提高小火电关停的积极性，省政府还明确了对列入关停序列的小火电给予３年的补偿期，补偿期内给予一定的补偿性发电量指标，关停企业可将补偿发电量有偿转让给高效统调大机组获得相应收益，用于企业转产和职工安置。
　　在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专家们看来，省内年度差别发电计划压缩了小火电机组发电小时数，有效“围堵”了小火电的市场发展空间，同时为采取进一步的“疏导”措施———发电权交易奠定了基础。
　　河南经验“组合拳”的第三招，就是开展发电权交易，促进小火电由少发到不发。“第三招是符合市场理论意义上的发电权交易，交易办法与关停小火电补偿发电量指标交易相同。”尚金成说。据介绍，河南不在政府关停范围之内的小机组和２０万千瓦以下的统调机组，考虑自身发电成本，均可将发电指标有偿转让给高效大机组。同时对于非关停小机组，通过年度差别发电计划、发电权交易，逐年降低其发电上网小时数，严格控制其发电量，加之目前的高煤价压力，迫使其及早关停。
　　“激励措施收效明显，截至目前，河南已经关停小火电机组１０６万千瓦，发电权指标交换２５亿千瓦时，参与发电权指标交易的小火电全部关停；同时，今年全省各地包括关停、非关停小火电，主动提出关停意愿的已经接近４００万千瓦，早关早获补偿已经成为各小火电企业的共识。”薛智勇说。
　　开展跨区跨省送电竞价交易是最后一招。利用河南电网处于华中与华北、西北联网枢纽，在水火互济、南北互供格局中的特殊作用，依托河南能源基地的优势，可在更大范围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凭借此项交易，河南公司也在去年创造了全国省级电力公司的一项第一，２００６年累计完成跨区跨省电能交易电量１４１．６亿千瓦时，增加发电企业收入近２５亿元。今年前７个月，已签订跨区跨省年度合同、临时合同共１２５亿千瓦时，预计增加发电企业收入近２２亿元。
　　装机２台３５万千瓦机组的许昌龙岗发电有限公司，去年完成发电权指标交易１．２亿千瓦时，今年又与包括安阳电厂在内的５家电厂签订了发电权指标交易合同４．６亿千瓦时。“河南电网存在豫西、豫北窝，豫南、豫东缺的状况，把豫北的发电权指标出售给豫南，也保证了电网的安全运行。”该公司副总经理王占武说，龙岗电厂的发电权指标交易实现了社会、交易双方、电网运行、能源发展、环境的五赢。
　　据统计，２００６年河南省共促成１２家统调发电企业与２０家地方发电企业的发电计划交易，实际完成替代电量１５．５亿千瓦时，平均拉动替代方发电小时数２１３小时，发电能耗降低３４．５５％，节约标准煤３３．２３万吨。２００７年上半年，河南省发展改革委制定两项计划，安排了１０２．２万千瓦小机组参加指标交易。截至６月底，河南发电权指标交易完成结算电量１７．８２亿千瓦时，平均提高参与交易电厂发电利用小时数约１５０小时。由此看到，市场交易量在逐步增大，节能减排也取得了显著效果。
　　“就是要探索一条既符合宏观调控精神，又能照顾各方利益的道路。”郑州电监办专员匡宝珠认为，作为电量调剂手段，年度差别发电计划、补偿指标转让和跨区跨省送电竞价都是广义上的发电权交易行为，电力市场真正萌芽的是发电权交易。河南经验就是通过打造蕴涵了宏观调控精神的市场环境和市场机制，共同形成了合理的市场化利益机制，从根儿上解决了能耗高的问题。
　　

市场约束机制薄弱：《办法》未尽之宜
　　

    小火电从中尝到了甜头，大机组据此享受到了市场的恩惠，是《办法》实行一年多以来，参与河南发电权指标交易企业双方的共同感受。
　　实施《办法》之后，河南省电力交易活动日益频繁，关停小火电的步伐明显加快。在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每月２０日都要进行一次网上的集中竞价撮合。
　　在河南电力市场技术支持系统平台上，工作人员根据记者要求随意调出一次交易明细记录，可以看到，系统显示出让和受让双方的出售电量指标、希望补偿电价、购买电量、补偿电价等明细指标项一目了然。迄今为止，通过双边协议、集中竞价撮合，发电权指标交易总量达６４．６５亿千瓦时，河南全省小火电出让方已经成交并获得的近３．８亿元的经济补偿，都由此进入并最终完成交易。
　　“无论哪一种交易都是企业自愿的双边协议，这也是西方发达电力市场普遍采用的方式。”尚金成介绍说，为实现这一目标，河南省许可的交易办法是：一是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发布出让指标的小火电机组的有关信息，大机组在交易平台上进行竞价，由电力交易中心撮合成交；二是采用厂外协商的方式，由大、小机组的发电企业直接进行协商。
　　据了解，在进入电力市场技术支持系统平台进行交易之前，大、小机组的发电企业必须首先通过当地发展改革委的审批，然后报送省发展改革委等待批复。这一报批路径在《办法》交易规则的第八条进行了明确规定：交易双方签订发电量计划指标交易协议后，由当地市级发展改革委向省发展改革委提出发电量计划指标交易申请，交易引起的地方利益调整由市发展改革委协调解决。不在同一个省辖市的发电量计划指标交易，交易双方均要向所在省辖市发展改革委提出申请。
　　由于交易行为在最终的成交环节必须要过当地政府部门这一关，使得一些跨地区交易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制约。记者在河南采访数日，也听到了来自参与发电权指标交易的各方所表达的不同声音。
　　“希望政府给予弱势群体更多的关注。”豫南某电厂一位负责人说，今年该电厂发电权指标交易４．７亿千瓦时，当初进行双边协商时，电厂主动寻找了多家小火电企业磋商，签下协议之后，报送地方发展改革委备案时却遭拒绝。“小火电企业也因此没有得到更多的补偿而颇有怨言。”
　　“所谓交易，就是市场化行为，如果进入交易流程的市场行为再去接受审批，无疑是市场行为计划化，行政化了。”一位电厂负责人说。审批设置了市场准入的壁垒，在某种程度上也使监管部门的职能受到了约束，所以发电企业期待电力监管部门能对此有所作为的评论也不时在行业内浮现。
　　更为典型的例子是位于豫东的一家统调电厂，所签下的５家小火电机组代发合同，都来自隶属于该市当地的电厂。“地方政府可能出于保护地方税收，保证地方ＧＤＰ增长不受影响的目的，为跨地区交易设置门槛。”郑州某电厂的一位负责人说。
　　因为发电权交易采取了由河南电网公司与购入方进行结算的方式，转让方将自己的发电权指标有偿转让给了跨地区的大机组，转让方电厂当地政府的税收就会相应减少。“比如被替代方小机组将发电权指标转让出去，致使小火电企业所在地电力增值税收入大幅减少，发电量指标反映在地方上的工业产值也将直接转移增加到替代方当地的工业产值中，进而影响替代方当地ＧＤＰ增长。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地方政府推动跨地区交易的积极性。”一位发电企业的负责人谈到政府有时会对发电权指标转移设置障碍时这么分析。
　　“去年厂里有４．１亿千瓦时的发电量需要转让，很多企业找我们谈过，双方协议都签了，但政府明确要求不让跨市转让，最后只好作罢。”豫南某电厂一位负责人说，最后该电厂签下的合同，比当初双边自由洽谈的价格，每千瓦时低了０．０１～０．０２元。“要知道低０．０１元，全年就减少了４１０万元的补偿，如果拿到这笔钱，就能给９００多名内退和退休员工发两个月的工资。”
　　有关专家据此指出，市场约束机制薄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市场约束机制就是通过市场上利益相关方的行为选择来影响公司经营行为的一种市场调节机制。如果各利益相关者被排除在选择之外，或者为条件所限无法彼此作用影响，市场机制的作用就难以充分发挥。具体到符合条件的发电权指标交易是市场行为，如果出于双边自愿的市场交易还必须层层报批，无异又回归到使用计划手段去重新安排市场的境地，电力市场上各利益相关方彼此的关联被隔断，使得监管机构的市场监管作用也受到制约。
　　

兼得之“美”：探索并行不悖的路径
　　

    无论如何，河南凭借当地行政管理和专业监管部门的悉心促成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然而，就在河南全省机组都在为自己今后如何尽快选择关停，能否进一步扩大交易合同而奔忙的时候，８月２日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节能发电调度办法（试行）》（以下简称《节能调度办法》），河南是试点省市之一。《节能调度办法》与正处于萌芽状态的发电权交易市场机制及市场行为如何衔接、如何过渡，就成为各方人士集中思考的问题。
　　据了解，《节能调度办法》要求以分省排序、区域内优化、区域间协调的方式，实施优化调度。对于火电居多的河南，首先面临的就是一个发电机组排序的问题。根据《节能调度办法》，燃煤火电机组被排在了风能等可再生能源，有调节能力的水能等可再生能源，核能，“以热定电”燃煤热电联产机组、煤矸石等资源综合利用机组，天然气等机组之后；同时，还规定同类型火力发电机组按照能耗水平由低到高排序，节能优先。“河南是火电大省，水电装机仅２３７万千瓦，燃气装机也仅有１１７万千瓦，比起３３９７万千瓦的火电机组，可再生能源发电机组比例很小，《节能调度办法》实施之后，必然在区域内优化原则下，面临部分机组正常运营的问题。”郑州电监办价财处副处长胡军华说。大唐首阳山电厂生产经营部主任张金战则担心按照《节能调度办法》规定，厂里２台２２万千瓦机组是否也会面临随时停机备用的状况。
　　对于河南电网来说，边际发电机组能否正常运营的担忧同样存在。“排序在边际机组后的机组，长时间备用与临时开启间的矛盾，在补偿不到位的情况下，可能影响电力正常供应。”尚金成认为，必须进一步明确机组参与备用的原则和对备用机组的具体补偿措施，解决节能发电调度实施后备用容量安排和调用管理，以及调峰、调频过程中机组负荷的调节手段问题，保证电网安全运行和电能质量。
　　小机组害怕自己被隔离在排序表之外，大机组则更多发愁目前发电权指标交易还能否持续进行。“１０万千瓦以下的机组肯定排不上，没有了发电量指标了，怎么进行发电权交易？”河南某电厂负责人说，“节能调度办法以节能减排为目的，发电权指标交易办法偏重市场作用。两者如何兼得，未来何去何从？”
　　郑州电监办专员匡宝珠针对行业内的迷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随着改革的深入，节能调度是必要的，此举有利于资源优化配置，有利于电力工业结构调整。虽然《节能调度办法》在某种程度上挤占了市场空间，但对于监管部门而言，应该把它看作一个新的课题，在如何处理好节能调度和市场改革的关系方面，应积极探索市场发展新路径、寻找电力监管新方法。
　　“区域特色的实施办法最好遵循省内排序，区域竞争的原则，谁发电综合成本低，谁排序在前，这样来造就市场。”匡宝珠说，按照他的设想，省内排序可以针对各发电企业首先制定基础发电计划，按照原来方法或平均分配或差别计划，但基础发电计划并不真正执行，而是给市场交易打基础。在此基础上，不仅仅只限制于关停小机组，非关停机组同样可以进行交易，以前是５万千瓦以下的，以后可能是１３．５万千瓦的、２０万千瓦的都可以参加交易，这样发电权交易的范围又扩大了，而中小机组的出路问题也能同时考虑在内。
　　除了考虑电网约束问题和边际发电机组正常运营的问题之外，《节能调度办法》与电力市场的关系和相应的补偿机制问题为河南电网所重视，河南电网电力交易中心副主任尚金成认为，《节能调度办法》实施将引起各方利益的重大调整，操作不当可能影响社会稳定，应该针对经济补偿办法进行研究，积极探索节能调度与电力市场的关系以及电力市场的发展问题。
　　河南作为《节能调度办法》试点省市之一，省发展改革委担负着制定本省（区、市）年、季、月发电机组发电组合的基础方案的职责。“《节能调度办法》就象悬在小火电头上的一把利剑，时时警醒着电力行业节能减排策略的落实和推进。”河南省发展改革委能源处薛智勇认为，但是如果彻底将现行方法推倒重来，政府诚信将面临考验，甚至出现社会问题。在实施细则出台之前，省发展改革委也在积极的想办法找出路，兼顾社会效益、继承发扬地方特点的好办法好手段不能丢，寻找突破，仍要做出河南特色。
　　“各方都在积极努力，发现、寻找兼得之‘美’。”郑州电监办专员匡宝珠最后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