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会强  河南陕县电业局

一
    1978年，我11岁。那时，尽管村里已经通了电，好多村民家里却还是点的煤油灯。说实话，并不是他们看不到电灯照明的好处，主要是点煤油灯与用电相比，每月能节约一两块钱。你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一两块，它是一个家庭一个月的盐醋开销。因此，在村人眼里，那些用电照明的都是些不懂得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家庭。
    这样说一点都不为过。我满应哥的婚事就是吃了电灯照明的亏。他们家本来一直点的煤油灯，因为女方要到家里来相亲，就临时扯上了电，不光在每个屋里都安了灯，而且安的都还是100瓦的大灯泡。本想以此好好显耀一下，不想女方的人看过之后却直摇头：一家败家子！结果可想而知，婚事吹了。
    我们家也属“败家子”一类——是村里头一批用电照明的家庭。但那时的电总不正常，越到晚上越爱停电，而且是前半夜停后半夜来，弄得用电的家庭实际上也是离不开煤油灯的。
     平常没有电还不要紧，怕的是放电影的夜晚没有电。银幕早早就挂起来了，电影机也摆好了，黑压压的几百人坐在银幕前，热闹是热闹，心里却是焦急。渐渐地，一些大人不等了，准备回家睡觉，而喊自家的孩子却喊不走，只好提着板凳先回家。要是电在这时突然来了，全场就会一片欢呼，而且能看见那些已经离开走到半道上的人，慌慌张张返回的身影，整个村子好像都一下活了。但往往是，等到最后电还是没有来，空欢喜一场……
二
    1988年，我21岁。村里的每个家庭都用上了电，有一家甚至还买了电视机。到了晚上，他就把电视机搬到户外，声音拧得很大。不一会儿，电视机前就围满了人。几个古稀老人盯着电视机，惊奇这玩意儿就跟那能照明的电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村里的电工是我的小姑父，叫苟让。他腰间挂着一个电工包，包里装着他的三件“宝”：手钳、电笔、螺丝刀。谁家电上出了毛病，就去喊他。他跟着来人，不紧不慢地从村里走过去，习惯性地仰着头检查着线路，发现有树枝碰着线了，就骂骂咧咧地叫来树的主人，用手一指，气呼呼地说：赶紧砍砍！谁也不甘犟一句嘴。
    但到月底，小姑父的神气就没有了。他挨家挨户去收电费，每到一家都要费一番口舌。不是说自家电表走得快了，就是说别的什么，总是不爽快。有一次，村东头的天理还和小姑父吵了起来，小姑父气得当场就把他家的电给掐了。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在小姑父面前说电表走得快的话了。但电费还是难收。总有那么几家要将电费欠上几个月。即使没有人欠电费，收上来的也总是对不上电管所要的数。
    怎么能对得上呢？光我知道的就有支书、村长、会计不缴电费。他们三家原先连电表都没有，后来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装上去了，也是个样子，根本不会走。有一阵子，村里因为办水需要在乡水站工作的满祥帮忙，村长专门给我小姑父交待，把满祥家的电费也免了。说实话，因为小姑父的缘故，我们家有时也不缴电费。
    电费缴不清，电管所就把全村的电停了，连令克都拿走了。小姑父愁眉苦脸地去找村长。村长总是无可奈何地说，差多少就都算是成村委会用电吧。
三
    1998年，我31岁。村里几个能人相继办厂，村里的变压器承受不住，从原来的20千伏安换成了50千伏安，又换成100千伏安，但还是在夏天烧毁了。
    早在几年前，变压器就烧毁过一次。当时，村里没有钱修，是小姑父垫钱修好的。这个钱村里一直没有能力还，加上小姑父为村里垫的别的钱，有一千多块，村里干脆就把变压器抵给了小姑父。当然了，以后电上的收益也归小姑父所有。
    小姑父过了几年艰难的日子。随着村里的用电量慢慢增加，小姑父才开始有了收益。有利可图，小姑父也就舍得投资，村里几次换变压器都是小姑父掏的钱。这次变压器烧毁后，小姑父把责任归到那几个办厂的能人身上，由他们赔偿一部分，自己又出一部分，把变压器又换成了200的。说是再也不会烧毁了，再也不用换更大的了。
    村里的用电量一大，小姑父从电上的收入也就高了。据说一个月能挣八九百块，比在城里上班还强。这样以来，有好几个人都闹着要干电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都弄来了一个小本本，听说有了这个本本也就有了干电工资格。小姑父尽管也有个那样的本本，但还是感到来自那几个人的威胁。
好在，最终让谁干电工，是由村长——这时已变成了村主任——说了算。村主任对那几个人说：你们有变压器吗？村里的变压器可是人家苟让的！这样，才把一场风波平息下来。
    这年冬天，村里出了通电以来的第一场用电事故——我的小姑父见10千伏线路停电了，趁机爬在村内的400伏线路上接线，不想电只停了短短几分钟就送上了，将小姑父从电杆上撂了下来，脚板上打了个洞不说，还差点送了命……
四
    2008年，我41岁。村里的电网早就改造过了，显得整齐、规范。农村电工也由县电业局统一管理起来——像我的小姑父，已经在乡电管所上班了；电费也统一了，不管城市还是农村，照明都是每度0.56元，而且抄表收费到户。还听说，以后用电方面的事，只要拨打一个95598的号码，就会有人来解决。当时大家都不相信，敢情这跟110报警一样？有一天，村里的建强和建新还打起了赌，由建新拨这个电话，谎报说家里没电了，结果真如建强说的那样，不一会电管所就派人来了——不想来的正是我小姑父，把两个人一顿臭骂——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人深深感到用电比以前好多了，有如天壤之别。
    不知不觉，村里的家用电器也陆续多了起来。电视机已经不值一提，像电磁炉、电冰箱、空调之类，也进入了农家。村里的变压器由原来的一台增加到两台，用电量也跟着翻了一翻。
    去年，我们村又被确定为“新农村电气化示范村”，由电业局投资，把村里的电线全换粗了不说，还帮助村里给道路装上了路灯，到了夜里也像城里一样灯火通明。今年，电业局又实施了“农田井井通”工程，为村里还没有通电的灌溉机井，全部架通了电，方便了农业生产。
    而今，村里人对用电没有不满意的。说起生活的变化，大家都会从家里的电器说起：你看，原来哪一样不是城市里才有？现在呢，不是一样样都跑到我们农村来了吗？当然，所有这些都离不开电，是电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而且必将继续改变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