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华
今天,在这里,我要请大家原谅我不过多描述灾区见闻。
大学毕业从事新闻十七八年,对自己热爱的这份职业,向来充满敬意,且较自信。但对这次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生中意义最重大”的采访,站在职业的角度,自我评价却“最没有成果”。
不是不深入——到灾区第五天才吃到第一顿米饭,其间基本上都是矿泉水加饼干,两个夜晚在野外坐着度过;更非没有素材——崭新的采访本记满了,这样的本子当记者时可能要用两三个月,况且脑子里每天都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但,为何“成果不丰”?
作为记者,来到抗震救灾第一线,这是职责和使命;而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宁愿永远也不要见识这眼前的一切。
那些天里,记者和普通人的角色在我内心交织,很矛盾也很痛苦,其结果就是:很多时候我根本不愿整理思路,更没有力量去写稿。坦率地说,在这场灾难面前,新闻与人的生命相比,真正微不足道。
从灾区回来后,我几乎没有与任何人,包括领导、同事和家人更多地谈及那些天的经历和灾区惨状,爱人经常问我问题碰壁后很生气,骂我是“木头人”,而后又对别人抱怨我“失语”。
我无法解释什么,只能告诉她:你没去过灾区,你不懂。
万强:感动也是一种力量
我是第一时间赶赴四川的,在地震灾区的日子里,一个个场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总是交替出现在我眼前,常使我无法自持。不论是在都江堰中医院,还是聚源中学,不论是在废墟一片的北川县城,还是绵阳九州体育馆的灾民安置点,抑或是汉旺镇广场的钟楼前,总有一种东西令我泪流满面,这种东西是什么?是人性的光辉。在平常,这种东西或许难以彰显,令人不以为意。但在大灾面前,人性的光辉却无处不在,且每每令人长久地感动。
昨天上午,我接到一位北川的小学生从重庆打来的电话,这位名叫李玥的11岁女孩告诉我,她爸爸的遗体找到了,她妈妈在重庆接受治疗,她马上要赶回绵阳的帐篷小学去读书。在那场大地震来临的时候,她拎着书包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但在面对妈妈时,她却撒了一个谎,称有人看见爸爸跑出来了,而且直到今天,她的妈妈仍以为丈夫还活着。
我就用刚刚写就的《瞬间与永恒》这首小诗来作为结束语吧:一幢钟楼/耸立在汉旺的广场正中/时针指向14时28分那个瞬间/地震发生的时刻定格成永恒……高山垂首/长江呜咽/汽笛在13亿国人的心头长鸣/为遇难同胞默哀的那个瞬间/中国的脊梁保持坚挺/直至永恒!
魏娜:编号的墓穴
红白镇的一座山上,一排排挖好的墓穴。那是为地震中遇难者准备的。有的墓穴上,已经起了坟头,竖起木板,上面或是用黑毛笔简单地写了名字,或是一片空白,被称为无名氏。
这些墓穴都编了号,所有的“无名氏”都享有自己的号码,并被拍了照片,为的是他们的亲人日后辨认。
不少坟头前摆放着书包。这里都是红白镇小学和红白初中坍塌后遇难的孩子。其中有一名13岁的女孩叫冯佩佩,她被战士挖出来的那天,正好妈妈36岁生日,妈妈哭着向“躺”在地上的女儿讨要生日礼物:“佩佩,你站起来,给妈妈生日礼物。”其情也悲,闻者无不动容。
远远望去,那座山头上密密麻麻竖着的木板,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李永刚:生活在继续
在灾区采访时,我实在没有办法在镜头中看着那些遇难者遗体按下快门,我也实在不敢走到那些因亲人遇难而悲恸欲绝的乡亲们面前。每当我把他们纳入我的取景框,我的视线就会模糊。
不矫情,不夸张,不残忍,照片让读者欣慰,令人振奋。我想,这才是摄影记者的行为准则。在一排排墓穴前踯躅良久,我不停克制着泪水,用相机记录下这片土地。当你发现满世界都是亡灵,生命每刻都在逝去,你觉得自己在地狱里面。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好拍些他们冷静地面对废墟,平静地接受救助,理智地继续生活的画面。
我想用一句话结束我的报告——当我们不能再为灾区做些什么的时候,那就思考吧!
周超:生命值得尊敬
22日晚11时23分,我遇到了守在映秀镇小学旁的81岁的朱奶奶。 10天了,每天她都在学校废墟边守着。她的孙子叫吴明明,13岁。每挖出来一具尸体,她都要靠近去看。夜晚通宵挖掘,她也守至深夜。我为这个老人,数不清第几次流下眼泪。
自14日清晨从成都出发、一路经都江堰紫平铺大坝、坐冲锋舟来到阿坝州铝厂登岸,向汶川县映秀镇挺进,在小心翼翼地摸着山壁往前的行进中,新华社的赵建伟老师突然大喊:快躲,滑坡。我飞速爬过,在身后,一片恐怖的“咕咚咕咚”声。
在北川大坝因一处发生渗水而跑离的慌张中,刺目骄阳下,一个叫田小荣的孩子也被父母带着转移,走了两公里路,到了高处,孩子因口渴发出哭声,在附近的一医疗救助站,工作人员将有限的葡萄糖水,剪开瓶底,让孩子和老人优先饮用。孩子的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像所有灾难不曾发生。
好好活着,我告诉自己,更用相机告诉更多人。
董晓勋:无法忘记的人和事
在地震灾区的11天,虽然经历很多悲惨的场面,很多感人的故事,很多惊心动魄的险情……有些事和人也许随时间慢慢从我脑海消逝,但有些人和事这一辈子我也无法忘记。
徐佑焱(西南交大大二学生)、周涛(四川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大二学生)、邓健(四川工程职业学院大二学生),3名大学生志愿者。就是他们3人,从上午9时30分直到中午12时5分,用双手在废墟扒出被地震废墟掩埋118个小时的人,四川什邡金河磷矿33岁的周志奇迹般获救。当我赶去接过瘦弱的徐佑焱抬的担架时,只见他的双手手指已血肉模糊。
驻汉空降兵某部新战士李绍杰,四川绵竹市金花镇人。5月19日随部队在该镇救援时得知爷爷奶奶在地震中遇难,爸爸妈妈埋在废墟,他没有先去救爸爸妈妈,而是与战友一道先后抢救出11名重伤人员。
驻汉空降兵某部战士许建立。5月17日11时30分,他随部队向天池乡运送物资,返回汉旺镇驻地途中,突发余震,乱石从1000多米的高山上呼啸而下。他为保护小女孩的安全,镇定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掩护小女孩,身上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多处砸伤。他说:“我只有一个念头,哪怕自己就是被砸死了,也要救她。”
陈卓:还有人活着吗……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跟随着救援队伍一起,在废墟上搜寻幸存人员的消息,那些护士和士兵们对着废墟中一遍一遍的呐喊着“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然后这声音又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这死寂的山谷,如泣如诉。每当发现废墟下还有应声,大家则立刻欣喜地通知部队,士兵们也冒着不断的余震和上游唐家山堰塞湖可能崩溃的致命危险,分秒必争地抢救被埋的幸存者。人手不够时,许多记者也抛下手中的镜头和纸笔,参与刨人。在看到那些家属找到遇难亲人或孩子的遗体悲痛万分时,许多记者是嚎啕大哭着按下手中的快门。直到现在,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的时候,耳边还总响起:“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胡孙华:活着的人就好好活下去
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发起的重建聚源中学行动,募集资金近5000万元。这是我进入长江日报7年来,第一次感受了长江日报巨大的影响力,也第一次感受到武汉人民的无比热心,我为在长江日报工作而自豪,我为身在武汉这座热心的城市而自豪。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让我们祝聚源中学活着的孩子们节日快乐。(掌声)祝在天堂里的聚源中学的200多孩子们节日快乐。(掌声)祝在天堂里的所有四川的孩子们节日快乐。(掌声)祝在四川地震中的5000多名孤儿节日快乐。(掌声)祝四川地震中幸存的所有孩子们节日快乐。(掌声)最后,借用温总理的一句话与大家共勉:活着的人就好好活下去。(掌声)
杨文平:对灾难的乐观,让我感动
江油市武都镇公坪村5组有300多人,此次地震灾害中只有1人遇难。灾后幸存的村民听说记者要拍照,都像过年似的跑过来,我给他们拍了一张震后“全家福”。这一种温馨、这一种力量、这一种面对灾难的乐观,让我感动。
看看灾区,想想自己,觉得幸福有时很简单,某种意义上,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不过,活,有多种活法,人生虽然短暂,但我觉得不能赖活,不能得过且过,要活得精彩,要充满激情,要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
李咏:“80后”是勇于担当的一代
灾区群众的坚强和乐观深深感染了我。他们住帐篷,吃方便面,但没有怨言,脸上也少有愁苦。他们自己动手搭建临时窝棚,下地收割庄稼。那一幕幕让我理解了“活着真好”。
俄罗斯救援队救出了一位在废墟下被埋几天的群众,这位群众出来后说了一句话:“这地震真是厉害,把我震到国外了!”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的群众尚能如此乐观,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们重建家园的信念和能力呢?
“80后”是勇于担当的一代。此前,不少人认为“80后”长在蜜罐中,以自我为中心,没有社会责任感。但通过这次采访,“80后”用自己的表现说明这些说法只是“误读”。排队献血捐款,到灾区当志愿者。在灾难面前,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他们一样勇敢地承担起了共和国公民的责任,诠释着新时代中国青年的赤子情怀。
叶健:灾难为我们洗礼
5月17日,在都江堰聚源中学操场上,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还裹在泥泞中的孩子校服、作业本、卷子,不敢惊扰。也许,踩上的,是那一个个孩子的亡灵。
这次,所有媒体,给这些孩子们的礼遇是“遇难”、“遗体”,充满感情的语言。
见到聚源中学校长谷胜聪,指着《长江日报发起重建聚源中学行动》的消息,对他说:“武汉800多万人民,捐了几千万元,要给你们建一所最好的学校。”这个30多岁的男人,泪如雨下:“再好的学校也换不回我几百师生的生命。”我的心都碎了,伸出手,他紧紧握住不放。
地震后的第二天,长江日报开始行动,联系武汉市教育局、武汉市红十字会,发起捐款重建聚源中学。长报是全国最早关注到重建问题的媒体之一。我们捧着几百万人的心,要给灾区人民一个安慰。
余熙:感同身受,睹物思人
消毒用的白石灰粉,使都江堰向峨乡学校的操场一片萧肃而惨白。300多具血肉模糊的孩子遗体,曾在这片操场陈放多日。
眼前,倏然飘忽起几页散落的作业簿碎片,那是学生们生前书写的作文和算术作业啊!那一笔一画工整的书写,活脱就是孩子们生前的笑靥。
在向峨乡小学一处坍塌的教室门前,我蓦然发现张挂着一幅儿童画:两个孩子正幸福地徜徉于阳光普照的花园中。挂钩上,还吊着一小面绛红色三角形的“双操流动锦旗”。正在清理现场的军人告诉我,这座残楼即将拆除,悬挂物也将就地掩埋。我实在不忍看到这些洋溢着无限童真的遗物被付诸泥土,连忙将其取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
我将这些遗物带回了武汉,并展示给大家,希望你们能与我一样感同身受,睹物思人。
最难忘灾区的那些孩子,那些脸上挂着笑容的孩子。
董佶鑫来自北川,只有9岁,地震中腿部受伤。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从绵阳到武汉的列车上,车还没开,她乐呵呵地问妈妈:“火车开起来是不是轰隆轰隆地响啊?”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妈妈伤心地说,没想到孩子第一次坐火车,竟是为了治病。我们站在一旁,止不住流泪满面。
还有一位女孩,12岁,锁骨骨折。在从火车站到医院的路上,我和她坐在一起。我帮她把收音机的电池装好,调出了一首歌《隐形的翅膀》:“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她边听边笑。她看到我没有水喝,便把自己的一瓶矿泉水硬塞到我手里:“谢谢帮助我们的人。”
地震的阴影终将会过去。我希望在将来,一定要关心这些曾经受过伤的孩子。